吾日三省吾身

《叶子黄了》

♪简介:算是一篇随笔吧。


序;


 从客厅26楼的落地窗望去,能看见马路对面一栋楼的屋顶。漏天的屋顶边缘排了一连串的太阳能热水器,热水器周围长着一排排绿色植物。


      漏天的屋顶上还搭着一个用水泥砌成的长方体,长方体上斜放着架子,外面还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。白天在爸爸给家里断电的情况下,我总站在窗边看那个长方体。


       因为在某一天,我发现了那个长方体里面走出了一个小男孩,他蹲在热水器旁给绿色植物浇水。那个人我认识,是我们班的。他总是第一个到班级,最后一个离开班级。同学们都很讨厌他,不仅因为他的学习好,更是因为他穷。


        那一次的偶然发现,导致此后我都会趁家里没人偷偷的站在窗边看他,久而久之我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——他住在那个长方体里。


    六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,他又是班级的第一名。老师发下试卷后,让我们自主改题,等到老师走了以后,原本安静的班级也变得吵杂起来,班长站在讲台上喊着;“都小点声,值周生检查。”


     班级的小霸王刘宏宇带着卷子,走到了他面前,居高岭下的说;“喂,林慬,把你卷拿来给我参考参考。”我听到他的名字,扭头看向那个方向。


    林慬没回答,刘宏宇又用手拍了拍他的桌子;“你听没听见啊。耳朵聋了?”


     同桌小小拽着我的衣服,贴在耳边小声说;“刘宏宇又欺负林慬啦,我上次和妈妈放学回家,看见刘宏宇揍林慬啦!”


     我隐约想起来,应该是那次看见他在屋顶上用水洗着脸,又用布擦着鞋。


      林慬还是没说话,低头改着卷子。刘宏宇有些有些生气了,他开始去翻桌子上的卷子,书本被翻的掉在了地上,班级里渐渐安静纷纷看向他们。


      林季低着头,依旧没说话。刘宏宇找到了要改的数学卷子,高高举过头;“你不就学习好点么?我爸说了,这年头学习好的都是给有钱人打工的,你早晚都得给我打工,你牛气什么。”


     班里的男生拍手起哄,刘宏宇卷子一甩;“我请全班喝汽水,这次三门都及格了,我爸说放寒假带我去日本玩去。”


       我用眼角余光看着他,依旧不说话收拾着书,仿佛刚才的暴乱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,沉默的有些奇怪,有些和天台给植物浇水的他不一样。我想着入了神,再次反应过来,我发现他正在看着我,我像一个贼,快速的扭回了头,在卷子上写着题,心里却像有人在敲鼓。     




          接近放寒假的尾声,冬天也光明正大的来了。爸爸开着车来接我,他接过我的书包,我坐到后座上,校门口特别多的人,家长几乎都是开着车来,这条门口小道堵的水泄不通,爸爸手敲着方向盘,我则无聊的看向车窗外。


        “儿子,放假想做什么?”


        “写作业。还有看书。”


         “再开学好考初中了吧。”


         “嗯。”


     “那你可好好学听见没,家门口的那个小重点七中,有没有信心拿下啊。”


   我看向窗外胡乱的答应着,无意看见的穿梭在车缝里的林慬,校服外面他套了件黑色棉服,袖子外面露出一截校服袖子,棉服的袖口也磨的发亮,衣服接缝处隐隐有些棉絮飞出。他穿梭中车缝中间,很奇怪车缝那么窄他却可以在不碰到车身的情况下快速穿来穿去。


    不一会儿,它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。爸爸的车也发动了,开了一会儿,我就又看见他了,他走在路边的小道里。等红灯的时候,我看见他还在车的后面,走了一会儿他又和我并排了。


    他忽然停下了,看向车的这边,我急忙扭过头。


    过了一会儿,我问 :  “爸爸,车外面的人能看见咱们么?”


   “啊?什么?……哦,看不见,爸爸贴膜了。”


    我又扭头看向外面,发现他已经过了马路,在对面的车站等公交。






     寒假和平时没有两样,爸爸和妈妈出门前,都会给家里的电断了。这样我不能看电视,玩电脑就可以安心在家里写作业,看书以及弹钢琴。


    昨晚下了一场大雪,半夜睡不着,我悄悄的跑到窗边,外面特别的亮,雪厚厚的铺在对面楼的天台上,那像圣诞老人住的。看了一会儿,我有些困,又轻手轻脚的回到了卧室。


   第二天早上起来,爸妈都去上班了,桌上放了50元以及一张纸条;下楼吃饭,晚上六点回。妈妈


   把纸条扔进垃圾桶里,到了一杯水,刚喝就想起了昨晚的雪,我急忙跑到窗边,看见天台上林慬在扫着雪。大约过了半个小时,天台山没了雪的痕迹,他放下扫把回到了房子里。




  中午有些饿,我拿着钱下楼吃混沌。鬼使神差的跑到了对面楼的混沌店里吃。吃完,我去隔壁的文具店买墨水水,刚进店里,我就看见了他。我愣愣的站在门口,看见他在低头买本,之后去结账。阿姨结了账,又给他塞了两块糖;“拿回去吃,你爷爷最近怎么样?”


“还好,谢谢阿姨。”说完扭头朝门口走。


我站在门口,想着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,可是如果打招呼了,刘宏宇知道了怎么办,他是班里的霸王,而且班里没人喜欢和他说话,可是如果不说话,我们是同学……


“嗨,林慬,你也买东西啊。”说完我就后悔了。


他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,半晌“嗯”了一声离开了。


我买完墨水,回家的时候脑袋里一直想着如果别人知道了怎么办,大家给我们划分到了一起怎么办。就在出门拐歪不远处,我看见他在拐角站着等我。


 他走上前,从塑料袋里掏出来一块糖;“给你。阿姨给的。”


“谢谢。”然后两个人就坐在楼梯上吃着糖。


两个人都不说话,气氛有些尴尬,我说;“你作业写完了么?”


“写完了。”他低头回答。


“哦。”


又过了很久,硬糖的甜味渐渐在口中消失,我起身,想着要回去了。


“如果有不会的,可以来问我。”


我看他,发现他还是低着头,想了一阵;“作业本上有一道数学题不会。”


他慢慢抬起头;“哪一页?”


“好像是……嗯……37页,数兔子的那道题。”


他想了一会;“记起来了。”


我没说话,他又说;“明天我抄下来题,下午两点,我们还在这,我告诉你怎么做。”


我点点头,之后扭头回家了。




第二天下午,两个人坐在楼梯上,他把题抄下来,给我讲算法。他的算法异常的简单,比老师教的更简单,我问他;“你为什么不教刘宏宇?”


“不想。”


“你不怕他揍你。”


“那也不教。”


“那他找你麻烦怎么办?”


“不搭理他,无视他。”


“那你为什么教我?”


“……”他没回答。


“以后你不会的题都可以问我。”他说。


“好。”


此后的不确定时间里,每次不会的题我都会问他,如果约定不好下次的时间,我就会在拐角处的墙上刻上题页数,第二天我就会两点在哪里等他。我不怕他爽约,因为我能窗边看见他从屋子里出来,去确定墙上的字。




寒假的最后一天,我和他吃着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坚果,那是家里过年的年货,有很多是爸爸单位发的。


“明天就开学了。”我说


“嗯。”


我其实想说的是可以上学不和我说话么,但是说不出口,因为他教了我很多题。


“上学别问我题,我害怕别人都来问我,有一个刘宏宇够讨厌了。”他用坚果壳在地上乱画。


他这句话就像我拽住了救命稻草,我把手里的坚果都塞给他;“带回去给你爷爷吃,我家还有好多呢,那以后我就在放假问你题。”


“行。”他抬起头笑着看我。林慬的眼睛特别大,睫毛特别长。以至于每次他正视我的时候,我就好像忘记他是我们班那个讨厌鬼,穷光蛋了。


“那我走啦,我还要回家练琴。”我拍拍屁股下的灰,和他摆着手,蹦蹦跳跳的回家了。






在上学,和平时一样。刘宏宇依然抄着他的作业,他依然是班里学习最好的。也依然是大家公认的讨厌鬼。而我,也记着我们的承诺在学校里不说话。


可能因为马上要升初中了,老师留的题目越来越难,没到周五放学,我都有好多题号写在墙上,周末,林慬就带着厚厚的纸来给我讲题。


“你想读哪所初中啊。”


“不知道。”


“你成绩那么好,七中吧,肯定是七中吧。”我依然纠结着这个二次方程。


“你也想去?”


“我爸让我去,他说读了好初中才能上好高中,读了好高中才能读好大学,有了好学历才能有好工作,有了好工作才能赚大钱。”我想读绕口令一样,一口气说了了出来。


“你这道题算错了。”   林慬指着一道方程式说。


“你这么聪明,你爸爸肯定没和你说过。”可是当他没有回应的时候,我才意识到我说错话了,在窗边看了这么久,只见过他的爷爷。


“你再重新算一遍。”


我还想解释什么,可是却什么也不会说了。






春游是学生大概除了运动会之外最开心的一样户外活动了。一个月以前我就会仔细的算着日子,计划带什么零食去。


“春游是自愿的,不去的同学放假一天,当然还会有相应的作业。”  新来的班主任在讲台讲道。


“不去的同学举下手。”班主任说完这句话就面对黑板写下春游的要求,大概他也把这句话当作可有可无。


“老师,林慬不去。”刘宏宇大声的说。


 班主任诧异的扭过头,看向林慬举过头顶的手。“这是最后一次你们班同学能在一起举行的活动了,为什么不去呢?”


“老师,他就没有参加过一次春游。”刘宏宇颇为得意的说。


“这个……”老师还想说什么,但是有停住了;“那你放学后过来,我给你留作业。”说罢又转过头继续写着注意事项。




在不熟悉林慬的时候,他似乎每一次的不去都好像是习惯一样,同学已经习惯他的举手,习惯刘宏宇每次的讽刺,也习惯了他的沉默。而林慬也习惯了那一天留的作业。


傍晚回家,我朝妈妈要了钱去楼下买明天要带的零食。我特意的朝窗外看了一眼,发现林慬正要出门,我急急忙忙的下了楼。


快到超市,我慢慢放慢了脚步。不一会儿,就看见林慬从拐角方向出来。


“嗨!”我叫着他。


林谨像是没听见我的话,自顾自的走着。我赶忙追了上去:“林谨,林,林谨,你等等我。”


林谨依旧自顾自的走着,我拽住了他的胳膊,:“你等等我啊。”


林谨扭过身来,眼睛瞪着大大的,我还在沉浸在 「他为什么不理我」这个话题里。


但是没过一会儿,我知道了。


刘宏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的小卖部里冲出来:“你们俩干什么呢?”


我感觉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,我的心脏不自觉地抽了一下,浑身触电一样,松开了拽着林谨的手。


我脑子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,说林谨的东西掉了?不行,那样刘宏宇一定会觉得我也是个垃圾,因为在他眼里林谨是大垃圾,他的东西就是小垃圾,碰过他东西的人,就是垃圾的垃圾。而且林谨也没掉东西。


我脑子像浆糊,被搅拌,被不停的搅拌。说什么?要不然实话实说,想问问他为什么不理我。也不行也不行,刘宏宇是恶霸,是校园里的恶霸,如果这么说自己肯定会被打。


说什么,说什么,说什么才不会被刘宏宇误会自己和林谨是一类人?


“问你来话呢,林季,你拉着他干什么。”我抬头看着刘宏宇,他胳膊肘夹着滑板,「如果按实话说了,他一定会用这个滑板揍我的。」


“你俩都姓林,林谨不会是你哥哥吧。”刘宏宇指着我俩笑着说。


“才,才不是!林谨你是不是偷我钱了?刚才我钱掉了,你捡给我的。”我盯着林谨说,说的时候,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
果然,刘宏宇一听,就滑着滑板到了林谨面前。我觉得刘宏宇真无耻,就这几步路滑滑板。


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,活该你穷。”刘宏宇学着大人,朝地下吐了口痰


我有些心虚的看着林谨,他低着头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,我想,林谨也会揍我吧。毕竟我说了假话。




“给你,十块。”他从兜里掏出十元钱塞到我的裤兜里。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点表情都没有,就像当时刘宏宇欺负他的时候是一样的,一样的漠视。


待林谨抬起头,我这才发现林谨原来……林谨这么好看,好看的让我有些无地自容。


刘宏宇上前拽住他领子上的衣服;“小偷。”林谨没有回话,就这么死死地被他拽着。


“你想怎么办啊,林季。这种小偷就应该揍他一顿让他长记性。”刘宏宇得意的看着我。


“我,我”我磕磕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,也不敢说出来。




刘宏宇松开林谨的衣服领子,抬起脚踹了林谨,林谨倒在了地上。


“怎么样啊,林季。解不解气啊?”


“不,不。”我更磕巴了。我看着林谨,他倒在地上,站在他前面的刘宏宇趾高气昂的看着他。




我扭过身跑了。




自从那天以后,教室里关于林谨的说法又多了一个,他是小偷。


“你知道吗,林谨偷人钱。”


“我上次和我妈妈出门,还看见他和他爷爷到处去捡别人不要的瓶子。还有更恶心的,他还把瓶子里的水喝了。”


“我听我妈妈说啊,林谨没有爸爸妈妈,而且啊……”


“而且什么?”


“他妈妈适合别人跑了才不要他的。”


“他爸爸呢?”


“都不知道是谁呢。”


“那他爷爷?”


“肯定不是亲身的啊,要不然谁会让他去捡瓶子啊,你爷爷会吗?”




自从那天以后,我再也没见过林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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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 重遇


     林季再遇见林谨是在面试的时候。






    不过光景早已不同,林季是弱者,林谨是强者。


     这无疑体现在,林季瑟瑟发抖的拿着简历递给面试官,并且从进屋一直到林谨叫出他的名字,他一次都没抬头。




     “你是林季?”


     “是。”林季脑子里还在转着刚才在门口看的简历,他不晓得能不能一口气说出来。这家公司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广告公司,他也不知道是抽什么疯了投的这个简历。但是既然同意面试,简历一定是过得去的。


      林季再回过神,就看到一双黑亮的皮鞋在自己的面前,他缓缓的抬起头。


      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,林季似乎觉得这人在哪见过。可是面前的人棱角分明,蓄着一头短发,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臂中间,露出白皙的皮肤,眼睛深邃有神,鼻梁高挺,嘴唇性感。


      林季实在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犹如巧夺天工的作品。


      “不记得我了?”那人带着笑意,嘴角向上弯,问到。


       林季咽了咽口水,摇头。


       


       那人微微侧头,转身回到了座位上,伸手示意林季可以开始了。


       林季这才发现,三个面试官,这位面容姣好的男人坐在中间,其他两个一男一女分别坐在他的两侧,看起来这个稍年轻的就是今天的主审。林季心里想,这人可真是年轻有为,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。     


       “我叫林季,26岁,毕业于清南大学,硕士研究生,我……”


       “停。”没等林季说完,旁边的一个主审官就喊了停。


       “这些我们都知道,你简历上有,我想知道你和门外那些人比有什么优点?”


       “我,我,去年获得了埃米尔的银奖。” 林季说。这也是林季这么多个奖项里最有分量的奖了。埃米尔是全亚洲性质的一个奖项,参加比赛的人都是大学生,所以这也算毕业之后投简历的敲门砖。






            林季说完看着面试官,旁边两位都笑着摇了摇头。


           “年轻人,你看到刚才在你之前出去的那个小伙子了么?”


           林季点了点头,手不自觉地抓紧衣角。


           “那个人连续得了两年的金奖。”


            林季低着头,衣角又被抓的更紧了。半晌没说话。


            “哎,那你……”


             “这有一个关于老年人的旅游项目,该怎么宣传。”中间的年轻男人打断了旁边人的话。




               林季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他专业性还是不错的但就害怕这种交际上的问题。


               林季整理了一下语言,道:“这种人群的宣传方向和其他人群宣传方向略有不同,老年人的金钱观念保守,这种享受型消费买账的人基本很少,所以应该宣传给他们下一辈的年轻人,因为现代年轻人注重享受消费,我们应该着重孝顺、享受、老年生活。这几类词语,打感情牌让他们为父母进行消费。”


             说完,旁边的两位陪审面试官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

             “嗯,可以了。出去吧。”中间的年强人低着头写着什么说道。


              


             出了门,林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。


             他打算好好的找个地方吃一顿,面试铁定是没戏了,但是肚子不能饿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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